第094章 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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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第九十四章
夜晚九點的德國, 太陽還沒落山。
在確定昏迷的史蒂夫·羅傑斯已經被九頭蛇撈到以後，格裏羅就離開了斯特拉克城堡，在阿爾卑斯山下的各個河道搜尋莉莉安的蹤跡。
他心底清楚, 惡魔不會這麽簡單就死去。但某種莫名的憂慮依舊順著血液湧進他的內心。他害怕莉莉安就這麽招呼也不打一下的, 從此消失不見。
很大程度上，不告而別對惡魔來說並不稀奇, 尤其當這名惡魔還是自己的“主人”時，下屬的心態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格裏羅煩躁地在河邊吸煙, 還不時從口袋摸索出史蒂夫的掌上電腦, 若有所思地註視著。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 格裏羅早已發現, 莉莉安對史蒂夫存在某種特殊的興趣。她不僅很關註羅傑斯的一舉一動，還時常流露出奇怪的表情……有時看上去似乎是殺意, 有時又仿佛是……對待寵物般的憐愛？
“她喜歡戲弄羅傑斯。”格裏羅想，“她總是在意他的一切。那她會想知道羅傑斯電腦裏有什麽東西嗎？我到處都找不到她, 她總不可能是死了。她去做了什麽？會是和羅傑斯有關的事情嗎？我要不要再打個電話？——等等, 我在想什麽？我並不非要聯系她, 對我來說，她或許死了更好。”
“反正我也不是莉莉安身邊唯一的人類。”
“……沒準她一死, 我身上的惡魔契約就解除了。唔, 這聽上去好像還不錯？”
正在格裏羅思考, 他是否該趁此時機趕快找個精於此道的巫師或神父解除和莉莉安的契約時，口袋裏的手機忽地震動了起來。
他緩緩吐出煙圈, 沒有理會。
可手機一直在屁兜裏震個不停, 大有種“你不接我就吵到地老天荒”的意思。
格裏羅被震得屁股發麻, 他低聲罵了一句，掐滅香煙, 看也不看來電顯示就接了起來。
“幹什麽的？”他語氣惡劣道。
“是我的puppy弗蘭克嗎？”
對面傳來一把懶洋洋的女聲。
格裏羅原本惡狠狠的表情頓時僵住了。他看了看殘陽如血的天空，摸了把臉，再次開口時，無論是表情還是口氣都恢覆平靜。
他十分沈穩道：“你回來了，主人。”
“嗯哼。”莉莉安問，“你剛才聽起來很不開心，發生了什麽事？誰惹怒了你？”
還能有誰？當然是你心尖上的那個男人，可惡的史蒂夫·羅傑斯啊！
我還以為你們當著我面一起殉情了啊啊啊啊啊！
“沒有。”格裏羅摸摸鼻子，轉移話題，“您在哪裏？我去接您怎麽樣？”
“可以，你過來吧。我在天鵝湖。”
沒等格裏羅回答，莉莉安就掛掉了電話。格裏羅並不因此惱怒，他看了眼被夕陽染成火紅色的天空，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那晚在上阿默高小鎮時，莉莉安滾燙的嘴唇。
莉莉安將手機丟到一旁，對墨菲斯說：“您說得事情我會考慮的，但有一點我十分不解，如此秘辛的事情，您為什麽會選擇告訴我一個惡魔呢？據我所知，夢域和地獄的關系並不十分親近。”事實上，這兩者之間水火不容，說是仇敵也不為過。
墨菲斯淡淡道：“現實——或者說，清醒世界，並不是我所掌管的疆域。而我告訴你的事恰巧發生在清醒世界。按理來說，我並不能插手。可是你不一樣，莉莉安，你是千百年來唯一一個抵達過夢域並活躍在清醒世界的惡魔，你不受拘束。對我來說，你是目前最好的人選。”
“可您完全能命令您的下屬，比如盧西安之類的人，成為您在人間、噢，不，成為您在清醒世界的代言人不是嗎？那樣更直接方便。”莉莉安蹙眉看著睡魔，他蒼白的皮膚被落日餘暉染成了金紅色，看起來更加不似凡人，有種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之感。
“你認為無盡家族代表了什麽？莉莉安？”墨菲斯對上莉莉安的視線。
“宇宙某種至高的概念？”莉莉安遲疑地開口，“你們從宇宙誕生之時便存在了。”
墨菲斯點頭：“我，死亡，命運，還有其他人，是‘存在’本身的七種力量的人格化。但我們並非是神明，莉莉安。我們不需要信仰也能存在。”
“您比上帝更具權威。”莉莉安奉承道。
“我和衪並不是同一種東西，這話並不是在誇耀我自己。我想說的是，我們和上帝最大的不同在於，我們不是人類的父，也不是人類的主人。”墨菲斯說，“相反，我們是人類的仆人。我們服務人類，而非操縱人類。”
“我不明白。”莉莉安說，“如果您想的話，憑借您的身份，輕而易舉就可以將世界收入囊中。”
墨菲斯搖搖頭：“離開了人，夢境便什麽也不是。其他無盡也是一樣。”
“您和我說這些的目的，無非是在告訴我您不準備親自幹涉現實，這點我已經理解了。”莉莉安低下頭，註視著自己被夕陽照成血紅的雙手，“但我無法讚同您之後的話，無盡如此崇高，為何不能成為人類的主人，而非要自貶為仆從呢？”
“那你覺得，路西法是惡魔的主人嗎？”
“他是我們的王。”莉莉安不假思索道，“我崇敬他，因為他最強大。”
“可他在和天堂的戰爭中失敗了。按你的道理，你最該崇拜的人理應是上帝才對。為什麽會是路西法呢？他只是個手下敗將。”
這話說得過於中肯，以至於一時間竟然令莉莉安語塞。
她想了一會，不得不同意睡魔的說法。但她還是嘴硬道：“起碼我們的魔王不似上帝般虛偽。”
墨菲斯聞言輕輕嘆了口氣，從長椅上站起來，和莉莉安面對而立。
“你崇拜他的力量，很大原因是因為你們來自同一個族群。但你依舊拒絕將路西法當作‘主人’，比起仆人，我想你更願意把他當成老板看待？”
莉莉安沒有說話。
墨菲斯說得沒錯，路西法也好，德卡拉也罷，她會因為他們比自己強大的力量而低下頭顱，卻不會因此彎下自己的脊梁。
因為在她心中……
“你認為，你和路西法在本質上是平等的。”墨菲斯勾起唇角。
“這種想法很可笑嗎？”莉莉安不滿道。
“不。”墨菲斯揚眉，“但對一個惡魔來說，你的想法堪稱不敬。”
“我的錯。”莉莉安聳肩，試圖掩飾自己的微妙的緊張感，“我相信您應該不會將這話告知給我們的王吧？”
她沖墨菲斯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墨菲斯挪開視線：“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特殊之處，莉莉安？你並不像其他惡魔那樣，瘋狂地追隨著魔王。你保留了理智和激情，你就不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也許是因為我不是正統惡魔。莉莉安心道，我是半路出家的拿非利人，可能拿非利人比較聰明。
“對於身份的認定不單只看表面，莉莉安，更多時候，我們根據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去理解他是誰，而非僅僅根據標簽。”墨菲斯說，“比起惡魔，你給我的感覺更像是人類。”
……等等，他在說什麽啊？！
莉莉安又驚又怒。可還沒等她反唇相譏，剛才還站在自己身邊的睡魔大人就消失了，獨留她一人僵在原地。
本來不是在談論事業的麽，怎麽說著說著就拐到“我是誰”這個哲學話題上來了？睡魔是不是在遛我？
在夢域的時候莉莉安就感覺，睡魔可能知道她曾經是什麽人，可她沒料到他會這麽大剌剌將這件事說出來。
這很古怪。
就算，她曾經是拿非利人，可不管怎樣如今的莉莉安已經是惡魔了，墨菲斯為什麽還要說她給他的感覺“像是人類”？
嘖，他是不是在嘲諷她？？？
莉莉安百思不得其解。偶然瞥見空蕩的長椅就一屁股坐下，雙手抱胸，生著悶氣。
於是等格裏羅駕車匆匆趕到時，看見的就是他失蹤一天的惡魔主人坐在天鵝湖畔，直勾勾瞪著湖裏交頸的兩只白天鵝。
“……主人？”格裏羅試探地接近。
“你來了。”莉莉安朝他伸出手，“把東西給我。”
“你是指？”
“史蒂夫的掌上電腦。”莉莉安翻了個白眼，“別磨蹭了，我知道那東西在你那裏。”
笑話，史蒂夫身上早就被她摸了個遍！她非常清楚地知道他的屁兜口袋裏有什麽東西。再說，別忘了回到清醒世界後她的惡魔能力又恢覆了，現在的她可是有透視眼的！
——呵，她都知道格裏羅今天內褲的顏色。
用屁股想都知道格裏羅一定對史蒂夫幹了壞事才得到他的東西，不過現在莉莉安的腦袋疼得很，她不準備在這發作。
她讓格裏羅帶她回了之前就預定好的豪華民宿，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接著切斷房間裏的信號，打開史蒂夫的掌上電腦，無視物理定律，只身鉆了進去。
莉莉安找到了覆仇者發給史蒂夫的信息。
布魯斯·班納說，他破譯了紅罐上的文字內容。
紅罐的表面確實鐫刻著一些古老的銘文，連莉莉安也不解其意，只是自發理解了【紅罐之主，克萊圖斯】這個信息而已。
她需要知道更多。
【From布魯斯·版納：根據弗麗嘉神後提供的地球遠古詞匯大全，我大致翻譯了紅罐表面銘文的內容，由於地球遠古詞匯不同於任何一種現代語言，需要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對照，因此其中難免有不解其意的地方。我盡力了，隊長。以下是對照譯文。】
“將此，
滾燙猩紅之血，
至純至暗之肉，
烈火烹調之肺腑，
獻於紅罐之主，……萼紅木素（Calyth-ropsin）？”
讀到最後一句，莉莉安皺起眉頭。
萼紅木素是個什麽玩意兒？
她繼續往下看，果然，班納也覺得這翻譯狗屁不同，很快將其劃掉，寫下另一個名字。
“卡麗絲（Calyth），不對，還差兩位字母，但總之是個人名……”
莉莉安驚訝地擡擡眉毛：“不錯嘛，班納博士，只差兩位字母就破譯出克萊圖斯（Calythos）的名字了。”
她仔仔細細地，再次將銘文翻譯讀了一遍，莫名感覺，隨著話音出口，自己的肉身竟也開始逐漸疼痛起來，就仿佛正在抽血割肉的那個人是自己一樣。
莉莉安猛地合上電腦，將自己沈入浴缸裏。熱水包裹著她的身體，就像子宮內的羊水一般溫暖。
可她還是感到寒冷。
莉莉安在水下睜開眼睛，發現腳踝平覆多時的紅紋，此刻正緩緩從皮膚中伸出觸手，朝膝蓋蔓延——
“停下！”莉莉安暴怒地從水中站起。
她雙目猩紅，瞪視著腿上的紅紋，眼見它停止住了，而後就像是被莉莉安嚇到一樣，畏懼地往回縮了。
莉莉安眼睜睜看著紅紋在腳踝處安靜地盤成一對美麗的裝飾，深吸一口氣，接著慢慢吐出。
她現在能確定，自己真的和三魔神有關了。
魔神的信物能影響她。
她必須在有人察覺這事之前找到銀輪。
就在莉莉安準備繼續泡澡冥想的時候，她從回到清醒世界以後就一直鈍痛的大腦，疼得更厲害了，她不得不用手指按著太陽穴。
“——什麽？！這不可能？！你們這幫廢物！敗類！渣滓！”
按摩腦袋的時候，莉莉安耳邊猛地炸開一道狂暴的咆哮。
莉莉安雙眼唰得睜開，赫然發現自己此時已經不在民俗浴缸中了，而是穿著白大褂，並其他幾個人一起鵪鶉似的地低頭站著，忍受著辱罵。
瞪著自己腳上明顯大了幾個碼數的鞋子，莉莉安意識到，她上了湯姆·莫納漢的身。
趁著周圍人不註意，莉莉安悄悄擡頭，看見前方的操作臺前站著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禿頭，中年，右手是機械臂，右眼上戴著一枚圓形鏡片，看起來脾氣十分火爆。
喲。
這不是百聞不如一見的，馮·斯特拉克男爵嗎？
莉莉安嘴角噙著一抹微笑。
直到她看見操作臺的玻璃後，笑意陡然消失。
單向玻璃之後是一個巨大的球形房間，但比起房間更像是個倉鼠球。
球裏只有一張手術臺，上面綁著一個莉莉安無比熟悉的人。
——史蒂夫。
他閉著眼睛，腦後插滿的儀器管道，看樣子是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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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九點的德國, 太陽還沒落山。
在確定昏迷的史蒂夫·羅傑斯已經被九頭蛇撈到以後，格裏羅就離開了斯特拉克城堡，在阿爾卑斯山下的各個河道搜尋莉莉安的蹤跡。
他心底清楚, 惡魔不會這麽簡單就死去。但某種莫名的憂慮依舊順著血液湧進他的內心。他害怕莉莉安就這麽招呼也不打一下的, 從此消失不見。
很大程度上，不告而別對惡魔來說並不稀奇, 尤其當這名惡魔還是自己的“主人”時，下屬的心態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格裏羅煩躁地在河邊吸煙, 還不時從口袋摸索出史蒂夫的掌上電腦, 若有所思地註視著。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 格裏羅早已發現, 莉莉安對史蒂夫存在某種特殊的興趣。她不僅很關註羅傑斯的一舉一動，還時常流露出奇怪的表情……有時看上去似乎是殺意, 有時又仿佛是……對待寵物般的憐愛？
“她喜歡戲弄羅傑斯。”格裏羅想，“她總是在意他的一切。那她會想知道羅傑斯電腦裏有什麽東西嗎？我到處都找不到她, 她總不可能是死了。她去做了什麽？會是和羅傑斯有關的事情嗎？我要不要再打個電話？——等等, 我在想什麽？我並不非要聯系她, 對我來說，她或許死了更好。”
“反正我也不是莉莉安身邊唯一的人類。”
“……沒準她一死, 我身上的惡魔契約就解除了。唔, 這聽上去好像還不錯？”
正在格裏羅思考, 他是否該趁此時機趕快找個精於此道的巫師或神父解除和莉莉安的契約時，口袋裏的手機忽地震動了起來。
他緩緩吐出煙圈, 沒有理會。
可手機一直在屁兜裏震個不停, 大有種“你不接我就吵到地老天荒”的意思。
格裏羅被震得屁股發麻, 他低聲罵了一句，掐滅香煙, 看也不看來電顯示就接了起來。
“幹什麽的？”他語氣惡劣道。
“是我的puppy弗蘭克嗎？”
對面傳來一把懶洋洋的女聲。
格裏羅原本惡狠狠的表情頓時僵住了。他看了看殘陽如血的天空，摸了把臉，再次開口時，無論是表情還是口氣都恢覆平靜。
他十分沈穩道：“你回來了，主人。”
“嗯哼。”莉莉安問，“你剛才聽起來很不開心，發生了什麽事？誰惹怒了你？”
還能有誰？當然是你心尖上的那個男人，可惡的史蒂夫·羅傑斯啊！
我還以為你們當著我面一起殉情了啊啊啊啊啊！
“沒有。”格裏羅摸摸鼻子，轉移話題，“您在哪裏？我去接您怎麽樣？”
“可以，你過來吧。我在天鵝湖。”
沒等格裏羅回答，莉莉安就掛掉了電話。格裏羅並不因此惱怒，他看了眼被夕陽染成火紅色的天空，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那晚在上阿默高小鎮時，莉莉安滾燙的嘴唇。
莉莉安將手機丟到一旁，對墨菲斯說：“您說得事情我會考慮的，但有一點我十分不解，如此秘辛的事情，您為什麽會選擇告訴我一個惡魔呢？據我所知，夢域和地獄的關系並不十分親近。”事實上，這兩者之間水火不容，說是仇敵也不為過。
墨菲斯淡淡道：“現實——或者說，清醒世界，並不是我所掌管的疆域。而我告訴你的事恰巧發生在清醒世界。按理來說，我並不能插手。可是你不一樣，莉莉安，你是千百年來唯一一個抵達過夢域並活躍在清醒世界的惡魔，你不受拘束。對我來說，你是目前最好的人選。”
“可您完全能命令您的下屬，比如盧西安之類的人，成為您在人間、噢，不，成為您在清醒世界的代言人不是嗎？那樣更直接方便。”莉莉安蹙眉看著睡魔，他蒼白的皮膚被落日餘暉染成了金紅色，看起來更加不似凡人，有種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之感。
“你認為無盡家族代表了什麽？莉莉安？”墨菲斯對上莉莉安的視線。
“宇宙某種至高的概念？”莉莉安遲疑地開口，“你們從宇宙誕生之時便存在了。”
墨菲斯點頭：“我，死亡，命運，還有其他人，是‘存在’本身的七種力量的人格化。但我們並非是神明，莉莉安。我們不需要信仰也能存在。”
“您比上帝更具權威。”莉莉安奉承道。
“我和衪並不是同一種東西，這話並不是在誇耀我自己。我想說的是，我們和上帝最大的不同在於，我們不是人類的父，也不是人類的主人。”墨菲斯說，“相反，我們是人類的仆人。我們服務人類，而非操縱人類。”
“我不明白。”莉莉安說，“如果您想的話，憑借您的身份，輕而易舉就可以將世界收入囊中。”
墨菲斯搖搖頭：“離開了人，夢境便什麽也不是。其他無盡也是一樣。”
“您和我說這些的目的，無非是在告訴我您不準備親自幹涉現實，這點我已經理解了。”莉莉安低下頭，註視著自己被夕陽照成血紅的雙手，“但我無法讚同您之後的話，無盡如此崇高，為何不能成為人類的主人，而非要自貶為仆從呢？”
“那你覺得，路西法是惡魔的主人嗎？”
“他是我們的王。”莉莉安不假思索道，“我崇敬他，因為他最強大。”
“可他在和天堂的戰爭中失敗了。按你的道理，你最該崇拜的人理應是上帝才對。為什麽會是路西法呢？他只是個手下敗將。”
這話說得過於中肯，以至於一時間竟然令莉莉安語塞。
她想了一會，不得不同意睡魔的說法。但她還是嘴硬道：“起碼我們的魔王不似上帝般虛偽。”
墨菲斯聞言輕輕嘆了口氣，從長椅上站起來，和莉莉安面對而立。
“你崇拜他的力量，很大原因是因為你們來自同一個族群。但你依舊拒絕將路西法當作‘主人’，比起仆人，我想你更願意把他當成老板看待？”
莉莉安沒有說話。
墨菲斯說得沒錯，路西法也好，德卡拉也罷，她會因為他們比自己強大的力量而低下頭顱，卻不會因此彎下自己的脊梁。
因為在她心中……
“你認為，你和路西法在本質上是平等的。”墨菲斯勾起唇角。
“這種想法很可笑嗎？”莉莉安不滿道。
“不。”墨菲斯揚眉，“但對一個惡魔來說，你的想法堪稱不敬。”
“我的錯。”莉莉安聳肩，試圖掩飾自己的微妙的緊張感，“我相信您應該不會將這話告知給我們的王吧？”
她沖墨菲斯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墨菲斯挪開視線：“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特殊之處，莉莉安？你並不像其他惡魔那樣，瘋狂地追隨著魔王。你保留了理智和激情，你就不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也許是因為我不是正統惡魔。莉莉安心道，我是半路出家的拿非利人，可能拿非利人比較聰明。
“對於身份的認定不單只看表面，莉莉安，更多時候，我們根據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去理解他是誰，而非僅僅根據標簽。”墨菲斯說，“比起惡魔，你給我的感覺更像是人類。”
……等等，他在說什麽啊？！
莉莉安又驚又怒。可還沒等她反唇相譏，剛才還站在自己身邊的睡魔大人就消失了，獨留她一人僵在原地。
本來不是在談論事業的麽，怎麽說著說著就拐到“我是誰”這個哲學話題上來了？睡魔是不是在遛我？
在夢域的時候莉莉安就感覺，睡魔可能知道她曾經是什麽人，可她沒料到他會這麽大剌剌將這件事說出來。
這很古怪。
就算，她曾經是拿非利人，可不管怎樣如今的莉莉安已經是惡魔了，墨菲斯為什麽還要說她給他的感覺“像是人類”？
嘖，他是不是在嘲諷她？？？
莉莉安百思不得其解。偶然瞥見空蕩的長椅就一屁股坐下，雙手抱胸，生著悶氣。
於是等格裏羅駕車匆匆趕到時，看見的就是他失蹤一天的惡魔主人坐在天鵝湖畔，直勾勾瞪著湖裏交頸的兩只白天鵝。
“……主人？”格裏羅試探地接近。
“你來了。”莉莉安朝他伸出手，“把東西給我。”
“你是指？”
“史蒂夫的掌上電腦。”莉莉安翻了個白眼，“別磨蹭了，我知道那東西在你那裏。”
笑話，史蒂夫身上早就被她摸了個遍！她非常清楚地知道他的屁兜口袋裏有什麽東西。再說，別忘了回到清醒世界後她的惡魔能力又恢覆了，現在的她可是有透視眼的！
——呵，她都知道格裏羅今天內褲的顏色。
用屁股想都知道格裏羅一定對史蒂夫幹了壞事才得到他的東西，不過現在莉莉安的腦袋疼得很，她不準備在這發作。
她讓格裏羅帶她回了之前就預定好的豪華民宿，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接著切斷房間裏的信號，打開史蒂夫的掌上電腦，無視物理定律，只身鉆了進去。
莉莉安找到了覆仇者發給史蒂夫的信息。
布魯斯·班納說，他破譯了紅罐上的文字內容。
紅罐的表面確實鐫刻著一些古老的銘文，連莉莉安也不解其意，只是自發理解了【紅罐之主，克萊圖斯】這個信息而已。
她需要知道更多。
【From布魯斯·版納：根據弗麗嘉神後提供的地球遠古詞匯大全，我大致翻譯了紅罐表面銘文的內容，由於地球遠古詞匯不同於任何一種現代語言，需要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對照，因此其中難免有不解其意的地方。我盡力了，隊長。以下是對照譯文。】
“將此，
滾燙猩紅之血，
至純至暗之肉，
烈火烹調之肺腑，
獻於紅罐之主，……萼紅木素（Calyth-ropsin）？”
讀到最後一句，莉莉安皺起眉頭。
萼紅木素是個什麽玩意兒？
她繼續往下看，果然，班納也覺得這翻譯狗屁不同，很快將其劃掉，寫下另一個名字。
“卡麗絲（Calyth），不對，還差兩位字母，但總之是個人名……”
莉莉安驚訝地擡擡眉毛：“不錯嘛，班納博士，只差兩位字母就破譯出克萊圖斯（Calythos）的名字了。”
她仔仔細細地，再次將銘文翻譯讀了一遍，莫名感覺，隨著話音出口，自己的肉身竟也開始逐漸疼痛起來，就仿佛正在抽血割肉的那個人是自己一樣。
莉莉安猛地合上電腦，將自己沈入浴缸裏。熱水包裹著她的身體，就像子宮內的羊水一般溫暖。
可她還是感到寒冷。
莉莉安在水下睜開眼睛，發現腳踝平覆多時的紅紋，此刻正緩緩從皮膚中伸出觸手，朝膝蓋蔓延——
“停下！”莉莉安暴怒地從水中站起。
她雙目猩紅，瞪視著腿上的紅紋，眼見它停止住了，而後就像是被莉莉安嚇到一樣，畏懼地往回縮了。
莉莉安眼睜睜看著紅紋在腳踝處安靜地盤成一對美麗的裝飾，深吸一口氣，接著慢慢吐出。
她現在能確定，自己真的和三魔神有關了。
魔神的信物能影響她。
她必須在有人察覺這事之前找到銀輪。
就在莉莉安準備繼續泡澡冥想的時候，她從回到清醒世界以後就一直鈍痛的大腦，疼得更厲害了，她不得不用手指按著太陽穴。
“——什麽？！這不可能？！你們這幫廢物！敗類！渣滓！”
按摩腦袋的時候，莉莉安耳邊猛地炸開一道狂暴的咆哮。
莉莉安雙眼唰得睜開，赫然發現自己此時已經不在民俗浴缸中了，而是穿著白大褂，並其他幾個人一起鵪鶉似的地低頭站著，忍受著辱罵。
瞪著自己腳上明顯大了幾個碼數的鞋子，莉莉安意識到，她上了湯姆·莫納漢的身。
趁著周圍人不註意，莉莉安悄悄擡頭，看見前方的操作臺前站著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禿頭，中年，右手是機械臂，右眼上戴著一枚圓形鏡片，看起來脾氣十分火爆。
喲。
這不是百聞不如一見的，馮·斯特拉克男爵嗎？
莉莉安嘴角噙著一抹微笑。
直到她看見操作臺的玻璃後，笑意陡然消失。
單向玻璃之後是一個巨大的球形房間，但比起房間更像是個倉鼠球。
球裏只有一張手術臺，上面綁著一個莉莉安無比熟悉的人。
——史蒂夫。
他閉著眼睛，腦後插滿的儀器管道，看樣子是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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